潭獐峡，绝版的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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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獐峡，绝版的穿越

文 猛

    　美丽的潭獐峡一直在等待我的穿越，我一直在准备去挑战美丽的潭獐峡。如此的文字表达，实际上是在表达自己那一直犹豫的勇气。

　　蓄积20多年的勇气和激情去穿越一道峡谷是有原因的。

　　潭獐峡的美名应该说是威名进入我的脑海，早在20多年前。听朋友讲故事，说歌舞团一个非常有名舞美大家，钟情于潭獐峡，去世时最重要的交代就是让后人把自己的骨灰埋在潭獐峡，让自己魂伴潭獐峡。说一个书法大家专门奔赴潭獐峡内种药材，结果药材没有见到多少收获，倒是自己的字从此变得清秀蜿蜒，独具一格。后来读万州党史，其中关于川东游击队在潭獐峡中的战斗篇章占了很大的篇幅，也是让敌人谈峡色变的地方……一个有艺术有战术的神奇地方自然让我无限神往——但是，我依然没有走进那方神奇的美丽，不是没有时间没有机会，是没有那挑战的勇气，说穿越21公里的潭獐峡主峡就需要8个多小时，别说70公里的全峡。说整个潭獐峡7大主峡谷、26条支峡谷、45个水潭。说峡谷内最宽处约100米，最窄处仅1.5米。说峡谷两侧悬壁陡峭，最高处近300米。说峡谷史上最悲惨的"7·11"事件，一只35人的驴行队伍从这里穿过，迎接他们的既有生存，也有死亡，最终有19人悲惨地离开人世间……

　　我更加没有勇气啦！

　　今年夏天，气温最高的时候，潭獐峡所在的重庆市万州区梨树乡书记王全英、乡长王道双电话邀请我去穿越潭獐峡，其他客气的语言没有打动我，倒是那句关于潭獐峡最后的穿越通牒让我坐不住啦，说潭獐峡作为国家级风景名胜区马上要进入全面开发，再不去穿越，就没有真正原生态的潭獐峡啦，你就遗憾你就后悔吧！

我终于动心并且有了从没有的最大勇气。

　　乡里准备几个背满食物、橡皮船的壮汉，还特别在峡谷的上游准备了一双眼睛和卫星电话，专门安排多次当过潭獐峡向导而且水性极好的乡宣传委员程国锋带队，显然那场悲惨事件后那根草绳依然在人们心中晃动。

　　早上8点，我们一身水陆并用的装扮开始从山顶小路向潭獐峡进发，后来的实战穿越才知道乡里为我们准备的水陆装扮是多么英明的决策——鞋是防滑的军用胶鞋，下装是短裤，上装是水背心，最关键的是每人一根木棒，穿小路踩石板平步青云，淌水过潭直截了当，踉踉跄跄时候最知心的就是那木棒啦。

　　站在山顶远视， 举目眺望峡谷风光，静谧的山岭峰峦叠嶂。泥溪河水，九曲十八弯，像一条碧蓝的玉带，缠绕在崇山峻岭间。哗哗流淌的清泉，吟唱着大自然千古不变的心音。潭獐峡像一条银色的绸带镶嵌在深深的峡谷之中，幽静而深邃。从山顶沿陡峭的石梯往下行之，一行人走得小心翼翼，经过近半小时下到谷底。一进入峡谷便感觉到潭獐峡令人惊艳的美来，那清澈见底的溪流蜿蜒流淌，时有彩蝶在丛林中翩翩飞舞，这一切无不给我们带来世外桃源的新奇。驴友事件之后让现在的潭獐峡没有门票的检阅，看来潭獐峡确实很美，只不过美中有险，险中有奇罢了。后来才知道，如果没有乡里的精心准备，就凭我们一帮所谓的作家们是断然不敢进入的。

　　沿溪流而下，沿途不见人烟。程委员说这里早年住着一个生产队20多户人家，后来因为要开发潭獐峡就整体搬迁到平坝去啦。只不过随时还有村民悄悄回来，采药材，放牛羊，祭祖坟，故土难移啊。溪流边现还残存有当年的川东游击队遗址、知青遗址、那种药的书法家遗址和那些毁弃的农舍。我们专门去拜访了那个作家屋，那也是一个热爱潭獐峡几乎到痴迷的作家出钱请人修的黄土屋，自己来这里住了几周，确实因为其境过清，受不了寂寞，还是回到了闹市。临走时在墙上写了一段话，我们去时还依稀可见：本人的朋友又是作家的免费住。本人的朋友不是作家的住一天交10元。不是本人的朋友但是是作家的住一天交10元。不是本人的朋友又不是作家的住一天交20元。听说放在墙角的小木箱从没有装过钱，其实我们的作家就没有想到过收入，话在这里，心就在这里。

　　漫步峡谷，趟过小溪，溪水两岸随处茂林修竹，竹叶在微风中摇曳，苍翠欲滴，煞是好看。我们从没见过那么清澈的溪水，清澈得让我们的心也通体透亮，掬一捧溪水，整个身心都清亮啦，青山绿水的亲密交流，所洗礼和荡涤的不仅仅是工作上的疲乏，尘世间的浮华，她在淘漉生命旅程的同时，纯净的是人的灵魂，并提升着人的价值取向，使生命境界的顿悟成为刹那间的可能。

　　离开接待中心顺流而下，最初的一二公里，我们穿树林，趟草丛，跨河墩，还在尽量做到河边走不湿鞋。再往前走，第一个水潭出现啦，程委员说这水潭叫牛打滚。我知道这绝对是这个水潭最早也是最真实的地名，因为这里曾经住过人家，牛下溪水喝水游泳是必然的，至于后来所经过的那些地名，显然是开发者费劲心思为景点取的名字。套用鲁迅的话——地名，地上本没有地名，叫得人多了，就成了地名。我相信那些生动形象的名字会同潭獐峡一样嵌入人们的口中心中，成为我们记挂的地名。

　　面对这汪明镜般的水潭，那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古训开始考验我们。投入水潭吧，湿鞋湿身湿心吧，让这么清亮的水洗涤我们的身心，这是多么珍贵的机会啊。手机封闭在壮汉们的防水包中，除了望头上窄窄的天空，我们的语言失去了与外面世界的联系，现在我们拥有的是这方峡谷是这潭清泉，我们的语言除了同行者的欢笑，就只有脚底与大地最亲密的联系，身心与溪水的联系。如果说高山上的湖水，是地球的一滴眼泪，那么深深的峡谷，就是地球的一丝皱纹，我们就在地球的皱纹中和大地进行亲密的对话。

　　游过水潭，回望来路，蜿蜒的溪水从翠绿的峡中奔流而来，两面是陡峭的绝壁，绝壁之上或似天马行空、或似战旗猎猎、或似天幕高悬、或似八仙望峡，怪不得“老穿们”说，穿越潭獐峡最美的风景是朝前走，最留恋的风景是蓦然回首。

　　我们在水潭边的大石头上准备晾干衣服继续穿越，程委员说你晾得过来吗，前面还有44道水潭啊，这只是第一游啊，就带着潮湿的心潮湿的身继续吧！

　　“太阳出来照北岩，贵客走到峡中来，金花银花朵朵开，阿哥峡中搭歌台。”

　　峡谷中突然传来悠扬的山歌，伴着水声、鸟鸣和昆虫们的鸣唱，回荡在峡谷中，格外激越格外振奋，仿佛天籁之音。程委员说一定是峡谷口的采药人又来峡中啦，早些年峡谷中生产队没有搬迁的时候，每当峡谷中游客到来，好歌的土家族姑娘会站在家屋前，对着峡中盘歌，遇上游客中有会几句山歌的，歌声互答，精彩得很！

　　好在我们同行中有位美女作家就是盘歌的好手，编写过好些《三峡盘歌》的歌词，她一听见这邀歌，兴奋得很，玉手一招，歌就飞了上去——

　　“阿哥峡中搭歌台，小妹一曲对上来，敢问阿哥采的啥，为何偏到峡中来？”

　　“我本山野小郎中，采药只为急时用，贵客赶路朝前走，下次再歌不远送。”

　　依依不舍地告别采药人，我们还得继续穿越。越往前走，两岸树木一样的绿，溪水一样的清，只是峡谷越来越窄，水潭越来越多，头上能够望见的天空越来越窄。刚拄着木棍走十几步，一个水潭呈现啦，什么龙心潭、龙肝潭、龙涎潭、五石滩、夫妻石等等。我们知道那些地名带着开发的俗气与水的主宰龙去攀上关系，这些美丽的水潭或许应该有更美的名字，还是跟着这么叫吧，免得引起地名的混乱。我们完全成了水陆两栖的青蛙。潭水确实清澈，感觉自己全身被照得透亮，心灵深处那些多年的积垢就要被清晰地投照下来。现在我们没有精力去审视自己，我们只有一个目标，走出去，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在语言的表达中，我尽量写得舒缓些，掩饰内心的激动和不时涌起的劳累和恐慌。穿越潭獐峡有四种方式：很少路程的漫步、多数路程的涉水、隔三叉五的游泳和不断地朝拜。朝拜有两种方式，前仆后继和仰面朝天。穿越潭獐峡有两条道路：一是努力向前到达出口，二是原路返回回到进口。

    　约莫走了10多公里，我们来到了著名的五叠瀑，众多水垢、历经数千年而形成，每叠之间层次分明，最大一处宽20米，高80米，瀑布后钟乳林立，形态各异。程委员说，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补充能量，前面即将进入最艰险的一线天。壮汉们打开防水包，现在我完全顾不了什么营养过剩营养搭配之类，最恰当的描述就是：狼吞虎咽。我一口气吃了4个鸡蛋、3个面包、3杯牛奶、4根火腿肠。

　　到达最著名最惊险的“一线天”，那长2000多米、宽不到1.5米的鬼斧神工的美景确实让我们惊讶，说是作家，面对这方奇景，我们实在没有语言，只得借用郦道元《水经注·三峡》的语句来形容潭獐峡的一线天：“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素湍绿潭，回清倒影。绝巘多生怪柏，悬泉瀑布，飞漱其间。”特别是把文中的“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借来形容潭獐峡的“一线天”绝为精妙。

　　就在我们惊叹欢呼的时候，天突然更加暗下来，两边几乎笔直的绝壁给我们留下窄窄的一方天空，其实就算没有绝壁的隐天蔽日，天空也暗了下来，闪电划过，雷声响起，暴雨倾盆。掌握在程委员手中的卫星电话响啦，上游报告上面正下大雨，要求我们马上撤离。我们寻求撤离，我们只有无望，两边绝壁上全是古藤、苔藓、怪石和飞瀑，这个时候说撤离，那只是天方夜谭。程委员说，当年的7.11驴友事件也就发生在这里。那次山洪爆发，万水汇聚“一线天”，人怎能逃得出去？

　　突然想起今天是8.11，7.11过了不会也有8.11吧？潭獐峡不会这么巧合，让悲惨的故事继续。

　　关键时刻还得靠领导。程委员说，现在我们无法撤离，从理论上大雨刚下，山洪的可能不大，我们距离出峡口不远，现在我们只有一条路，走出去，我游最后。

　　雨越下越大，雷越响越急，我们只有一个念头，冲出一线天。

　　上面的电话近乎嘶哑的时候，我们游出了一线天。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寻找高处，等待救援。一是继续前进，游过暗河，走出峡谷。不敢讨论，等待还得看老天的脸色，坚持也许是最好的等待。关键时刻还是程委员决策——我们继续前进！

　　我们游进暗河的时候，河水并没有上涨，80米的暗河如同漫长的黑夜，突然，前面有了亮光，继续奋游，豁然开朗，我们冲出了峡谷，两边山岩往两边缓缓地退让，有了房屋，有了农田，我们成功啦！

　　回眸那道暗河，遥望暗河后那方神奇美丽而又惊心动魄的峡谷，我们有了从没有过的成就感和英雄气。

　　程委员说，我们很幸运也很不幸，不幸的是差一点悲剧重演，幸运的是我们有过这么美好这么惊险的经历，足可以丰富和夸耀人生，以后穿越潭獐峡想要这么惊险一次也没有机会啦，随着开发进程的加快，以后的潭獐峡两岸有路，溪中有船……我不敢作过多的评论，潭獐峡的开发满足了更多人的穿越梦，但是像我们这般的原生态穿越，只有两个字：绝版，除非你马上心动行动。

　　潭獐峡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