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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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味道
◎向墅平

有一种很香很香的味道，在童年的味蕾上，久久萦绕……

怀想那时的岁月——

低矮昏暗的土屋里的日子，像一日三餐里的饭菜，寡淡，乏味，没有亮色。母亲每顿给我们端上桌子的，常常是照得出人影的稀饭和一盘咸菜，再加一盘只见着少许油星的炒素菜。我常常嘟着小嘴，眼瞅面前的饭菜，提不起多大胃口，迟迟不肯动筷。“吃啊。不吃咋长个儿呢？”母亲就会一半心疼一半嗔怪地，盯着我催促道，眼神里交织着无奈与怜悯。父亲也会用严厉的眼光，扫射过来。若我依然敢无动于衷，父亲甚至会用筷子头，轻轻敲在我的小脑袋上了。

于是，我只得勉强动起了筷子，懒懒地夹起饭菜，往嘴里送。可嚼在嘴里，腻在心里；有时，真想一口喷出来。但又屈服于父亲的威严，只得一口一口，使劲往肚里吞。

有时，我会固执地想：这人间的味道，就是这样子的吧！

终于有一天，爆米花救赎一般，出现在我的生命中——颠覆着，我对世间既往的成见。

足登一双草鞋，头戴一顶草帽，身穿一袭布衣，肩挑一副担子；担子一头是火炉子，另一头是黑葫芦状的压力锅——这就是当年走村串户专门为乡亲们制作爆米花的师傅形象。常常记得，只要爆米花师傅一到院子中央张叔叔家地坝上摆开阵势，就会掀起一股炒爆米花热潮。此时，我就会一路小跑回家里，对大人喊：“炒爆米花的来啦——”母亲就会从储藏库里，取出一些干玉米粒，和我一起去那，排队炒爆米花。

炒爆米花的过程，本身就是一场精彩表演；于彼时娱乐缺乏的人们尤其是孩子们而言，是一场视觉盛宴。首先，爆米花师傅会用炭块生起炉火；接着，将黑葫芦的盖子拧开，盛入掺和了糖精的干玉米粒后盖紧；再将黑葫芦通过两端的支架，横搁于炉火之上——这一切细密繁琐的动作，都在有条不紊中进行着。但见爆米花师傅一手摇蒲扇，以助燃火势；一手转动黑葫芦的手柄，以让锅身均匀受热；同时，一双眼睛始终盯住压力表，以确认起锅时间。我们站在一边怯怯地等待着……

一阵原本耗时不多却因紧张等待而略显漫长的“熬煎”后，“见证奇迹”的时刻终于到来！爆米花师傅从容起身，将黑葫芦一端轻轻抬起，再用一只一旁备好的麻袋套住盖头；紧跟着，用一根钢棍插入起盖处——我们都几乎屏住了呼吸，心咚咚地跳着，瞪大了眼睛观望；胆子小一些的孩子，不但双手捂紧耳朵，还怯怯地躲避在数米开外……

终于，爆米花师傅毅然决然地用力一撬——嘭地一声炸响，继而腾起一股乳白色烟雾，还有一阵奇香无比的气味，霎时间弥漫开来；那白花花爆绽开来的爆米花，立时呈现于眼前。立时，全场的孩子们欢呼雀跃。

或许是那香气的诱惑，我常常会迫不及待地，从刚出炉的爆米花里抓出一把来，就往嘴里塞。那一刻，我的舌尖，像忽然邂逅了人间的一种特别的美味，欢舞不已——那一颗颗爆米花，带着炉火的余温，泡松松，脆酥酥，甜滋滋；咀嚼在嘴里，妙不可言的香！时隔多年，那美味，依然在味蕾里存有抹不去的记忆——那是童年的味道。

爆米花的出场，成了我生命里的福音。当再次坐上饭桌，碗边搁着一小碟香喷喷的爆米花，身体里被压抑已久的食欲，就会火一般腾起来；然后，就可以一阵稀里哗啦，把一顿原本寡淡的饭菜，爽快地吞下肚去。母亲看我吃饭的眼神，也变得欣慰与喜悦；一向严厉的父亲，也换上了一种柔情的凝视。若是还未吃饱，依然能再吃上一把爆米花。如此，爆米花就创造了“果腹”与“美味”的双重效果。这是而今的孩子无法体会到的，尽管他们也能吃到商店或摊子上出售的爆米花。也只可惜，他们再也无福欣赏到那普通谷物如何像变戏法般，变成人间美味的过程。

“嘭——”一声石破惊天般的巨响后，那澎湃开来的香气，霎时间，弥漫了空旷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