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却顾所来径

浪晴

三  谁的钱
每一年过了腊八，就开始盼望着春节，大人感恩团聚祈求来年，孩子最没有心性，结成队在村子里乱跑，村头到村尾到处都是红色的喜悦，像是“大赦”一样我跑到商店里尽情地挑自己喜欢的玩具，妈妈还会给我买新衣服新鞋子，我珍爱着板板正正地放在床头，每天看看忍着非要熬到腊月二十三过了小年才舍得拿出来穿，喜气又隆重，不管哪里稍微蹭点灰渍都能伤心好一会儿，鞭炮声此起彼伏噼里啪啦，空气里都是烹煮油炸的香气，家家户户的门楣上贴满了春联，是村里的老人自己用毛笔恭恭敬敬写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字体，我路过各家门口就读来读去究竟也读不懂里面的意思，而且连上联和下联都很难分清楚，妈妈说那是一种愿景，我想他们的心情可能也和我一样盼望着放假，盼望着糖，盼望着新衣服，盼望着每晚做梦笑到自然醒。
2001年，我12岁，过了小年姐姐从外地回来。她带着我在集市里买灶糖吃，这些奇怪的糖果一个个穿着芝麻外衣，拧得像是扎在女生辫子上的头花，又硬又香，放进口里轻轻一嚼上牙就和下牙粘到了一起，嘴巴就跟什么糊住一样使劲拉扯都分不开。
从大年初二开始家里就在准备迎接各方各地的亲戚，我最开心，因为又能收到很多压岁钱。姐姐很无聊，她玩得心不在焉，晚上的时候还老是一个人待在屋子里看书。
没有过完元宵，姐姐就收拾行李要回学校，她说她要找单位实习还要准备等级考试，特别忙。我看着她，感觉姐姐的眉毛上落了一些灰尘。
临走前的一个晚上，姐姐在屋子里收拾东西，我站在屋顶上看邻居家摆弄着音响放歌，一会儿姐姐也出来了，她拿着手机在一个角落里打电话，对方可能是她的朋友，她一直很抱歉在电话里不停说会及时还钱，绝不欠账，隐隐约约之中我才知道几个月前她遇到了小偷，钱和手机都被偷光了可不敢对家里说，外面借了很多同学的钱，着急回学校是为了找点事情做，挣点钱。
我很着急，想拉着她去找妈妈，她恐吓我：“好几百块钱，妈妈知道该生气生病了，到时候我就不认你这个弟了。”
那天晚上我想了很多，把自己攒的压岁钱五块十块的全部抽丝剥茧地找了出来，约莫有一百多块钱我卷成圆筒用一个皮筋缠住，趁姐姐跟妈妈说话的时候偷偷地放在她的书包里。
正月初八，天还没有亮，姐姐就赶着去坐乡里的汽车，我和妈妈送她到村头，她背着书包提着一个大布袋，几步一回头儿地看我们，妈妈跟她挥手，我心想姐姐你可得翻翻你的书包啊。
过了农历十五，我也要去报道，上课的时候我拿钢笔，打开文具盒一下子傻了眼，里面鼓鼓囊囊放着一堆零钱在我文具盒的下层还有一张鲜艳的红钱，我抑制着恐惧劝同桌好好听讲，直到中午回家才敢偷偷看，忽然之间从天而降了两百多块钱，那一堆五块十块的零钱卷成一个圆筒用一个皮筋缠着。
那年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给姐姐的钱会跑到我的文具盒里，为什么我又多了一百块钱？
许多年以后，姐姐提起那段日子眼睛里像是有泪又像是在笑，她直到毕业半年之久才还清了外面欠下的债务，她说她是“小强”，永远都打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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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流水要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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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过童年的懵懂，又转身回看，似曾相识